下午兩點多,在公司的星巴克和同事閒聊,喝著一杯一百多元,好像很高雅時尚、其實微苦的抹茶拿鐵。俗氣的Nokia標準鈴聲響起,來電顯示是自己的名字。打來的是和我交換了電話的老媽。
媽說她要回基隆一趟,聽起來正要出發,甚至已經在半途中。我很緊張,我知道她週五晚上要去聽經,在週五下午回外公家一趟會讓她很匆忙,如今一定有什麼緊急的理由,而我總是害怕是什麼壞事。結果,媽說:「阿公記得你說要吃石花凍,他今天做了,要我回去拿,你回來就可以吃到。」心裡舒了一口氣,是好事!高齡八十六的外公記得我說的,給我做了好料啦!心裡暖暖的,一下子聽不見同事在說什麼了。
是上上星期的事。我一直嚷著要回外公家,那個週末媽媽忙完帶我回去。外公老當益壯,和舅媽一起弄了水梨、蘋果、和甜到不行的哈密瓜給我們吃。他看了我第一眼就說我瘦了,我苦笑,用我仍然有待加強的台語抱怨起美國食物的粗糙,還很驕傲說著自己不屈服於難吃食物的骨氣,難吃的阿多仔料理,挑嘴的我就是不吃。
外公問我想吃什麼,眼前閃過以前從花蓮來到基隆時,愛喝的黑松沙士、維大力、蘋果西打(因為家裡不喝汽水),配稀飯吃的是豆酥或素肉鬆,自家炸的豆皮零嘴,泡在醬油裡的煎荷包蛋,常吃但始終不知道哪裡買來的素麵線羹。最思念的那一口,是石花凍。老實說我連原料是什麼也不知道,應該是某種含有豐富膠質的海草叫做石花菜,煮化了再凝固變成清涼果凍吧!這是海邊專屬的特產,家裡更有家裡習慣的吃法和口味,我思念的,是那個白色圓形塑膠碗裡乘著的淡黃色透明果凍,微微地甜。曾經在別的海邊買過,只需嘗一口,就知道那不是老家的味道。
媽媽嘗試攔阻外公在大熱天做石花凍,那會讓老家廚房充滿熱氣。我外公是很固執的,我想像頑固的老人家揮汗如雨,在廚房數十年如一日,為兩代離家的遊子熬煮出家鄉海的味道,再凝成晶瑩的一碗碗清涼。
深夜回來,在燠熱的台北頂樓公寓,我找到冰箱裡層層疊疊的白色圓形容器,和小時候見到的一樣。黃黃的、透明的果凍帶著那股微甜,是朝思暮想的。千里迢迢奔回故鄉,為的就是那雙粗糙而溫暖的手遞過的甜點。再遠,都會回來。
1 comment:
此文足见妞妞的文采,身为东土大唐的寡人也不得不由衷的赞叹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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